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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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逃亡

  深秋时节,塞北的草原上一连下了几场大雪。雪粒随着狂风在半空中呼啸,打在人的脸上。刀割一样的疼。

  

  沈轩在月理朵身后催促道:“快走!”

  月理朵冷笑,走?她能走到哪里去?三天前,汉人的使节来访,父汗很高兴,命人架起了篝火。族人们围着篝火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突然,父汗的胸口中了一箭!原本一脸友好的使节们纷纷亮出武器,将毫无防备的哥哥们砍倒在地。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只听到有人大吼:“是罕乌达,罕乌达勾结了汉人!”

  罕乌达,她的叔父?她下意识地冲向她的叔父,可一股很大的力量拉扯着她,差点儿把她拽到地上,而就在她踉跄后退的一瞬间,一柄雪亮的大刀从她耳朵旁边削了过去。

  沈轩紧紧地拉着她的胳膊,对她吼:“快走!”

  这一走,就走到了现在。而她身后,逃出来的族人也只剩二十多个。

  天黑时,他们终于到了一座小山。大家在背风的一面坐下来,暂时休息一下。沈轩安排好了守夜的人,就过来看月理朵。月理朵正靠在奶娘身上打盹,从小到大,她哪受过这样的苦?

  沈轩皱着眉在她身边坐定,闭眼想了良久,才问:“阿月,还有什么安全的地方可去?”

  月理朵愣了一下,刚想开口,身边的奶娘却突然拉了她一把。

  二、往事无痕

  夜里,月理朵靠在奶娘怀里休息。奶娘在她耳边小声说:“你要小心,好看的汉人男子,是世间最不可靠的。”

  月理朵低下头,泪水湿了眼眶。沈轩的确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

  十年前,她第一次见到沈轩时就喜欢上他了。沈轩的父亲原本是一个将军,却在敌人攻城的时候开城投降,最后被皇帝砍了脑袋,沈夫人只能带着还是孩子的沈轩逃到塞外来。塞外人最看不起叛徒,所以他们母子在塞外也不好过。

  月理朵常常背着父汗偷偷地和沈轩玩,沈轩起初对她不理不睬,可时间长了,两个孩子就慢慢熟识起来。

  她的母亲见她如此喜欢沈轩,便在她十四岁那年向沈母提亲,预备做主成全这两个孩子。可是没想到,沈母居然拒绝了父汗的提亲。草原女儿向来直爽,月理朵直接跑去找沈轩,问他为什么不愿意娶她。沈轩只是轻轻擦掉她的泪,低声说:“阿月,你是一块我要不起的美玉。”

  月理朵冲回毡帐,埋在奶娘怀里大哭。奶娘一边拍抚着她,一边说:“听说十天前,罕乌达的二女儿图兰,给沈家送去了定亲的玉佩。”

  月理朵的身子抖了一下,她想,沈轩,原来不是你要不起我,而是你更想要别的美玉。

  因为赌气,那之后的四年里,不管父汗再提起谁,她都统统拒绝。她再没有登过沈家的门,她跟沈轩,也慢慢地疏远了。

  现在再看,沈轩当年的拒绝并不单纯,那便像是个阴谋。

  三、掉落的耳坠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继续前行。月理朵却在心里有了自己的主意:不能再跟着沈轩走!

  这几次遇上的伏兵说不定就是他带来的。他和图兰那么亲近,却到现在都跟着她,一定是因为宝藏。

  是的,宝藏。据说部族的祖先埋藏了一大笔宝藏,然而宝藏的具体位置以及打开方法,只有可汗和掌管宝藏钥匙的人才知道。

  作为部族唯一的公主,可汗最疼爱的小女儿,所有的人都认为钥匙肯定在月理朵身上!现在看来,叔父杀了父汗,费尽力气地想要活捉自己,也都是为了这个宝藏!那沈轩呢?

  她正想得入神,忽然,族人紧张地围拢在她的身侧,原来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群人,茫茫雪原上,避无可避,一行人只能警惕地静观局势的变化。

  等他们走近,奶娘才松了口气,说:“没事,是贡拉部落的猎人。”

  贡拉部落是草原上一个善良的小部族,他们大多性情直爽,待人友善,从不与别的部落结怨。

  然而此刻是在逃亡路上,万事得小心。为免多生事端,沈轩只和他们客套地寒暄一阵,便欲带着众人离开。谁知刚要继续前行时,忽然后面传来一声呼唤。

  “喂,那位新嫁娘,你的耳坠掉了,你看——”

  阳光下,猎人手上果然有一个晶莹的蓝宝石坠子,闪着剔透的光。

  四、内奸

  月理朵摸了摸耳朵,果然,右边的耳垂空了。为了不让人怀疑,她还是一边笑着答应,一边转身去接那个耳坠。

  她接过坠子,正要道谢,哪知右肩一重,被沈轩一把拉得跌坐在地上!两帮人马瞬间缠斗成一团。

  有人疯狂地嘶吼:“杀了他们!罕乌达大汗说活捉月理朵重重有赏!”

  月理朵的眼泪顿时掉了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清醒过来的时候,面前已是满地尸体了。月理朵看了看越来越少的族人,终于咬牙道:“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在塔林多斯,能让我们每一个人活下去。”

  每一个人的眼中都燃起了希望和狂喜,包括沈轩。

  带上最后一点搜集来的干粮,一行人向塔林多斯走去。行进中奶娘抓着月理朵的胳膊,一脸忧虑地说:“你不能……”

  月理朵却只是平静地说:“奶娘,我知道,我都明白。”

  她抬起头,目光穿过树林,落在远处的皑皑雪坡上。那是葬马坡。要到达塔林多斯,就得经过葬马坡。

  那是到塔林多斯前的最后一道关卡,却也是最难的一道。整个坡异常陡峭,仅有一个狭窄的坡道可以爬下去,若是从其他地方坠落,则必死无疑。

  奶娘担心地说:“月理朵,你不该把宝藏的下落告诉沈轩——难道你忘了你的父汗是怎么死的?”

  月理朵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放心吧奶娘,他到不了塔林多斯的。”

  沈轩让大家把腰带解下来接成一根长绳,他站在坡顶上对月理朵招了招手,说:“我怕会有追兵,所以阿月你先下去,下面没有人接应,你自己要小心。”

  奶娘不同意,说太危险了,月理朵却不顾阻拦,上前一把接过绳子说:“我会小心的。”

  布绳被紧紧地绑在月理朵身上,她顺着冷硬的石头小心地向下爬去。沈轩一直紧张地看着她,小心地一点一点放着手中的绳子。她看着他慢慢模糊的脸,眼前浮现的是过往的一幕幕。

  坡顶传来沈轩的喊声,问她怎么样了。月理朵深吸一口气,拽了拽绳子,嘶声大喊:“沈轩——”

  沈轩急忙探出半个身子查看,就在那一刻,月理朵突然一用力,丝毫没有防备的沈轩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直直摔落了下去!

等到剩下的人手忙脚乱地爬到了坡底,才看到月理朵呆呆地坐在雪地上。布绳的一端还牢牢地绑在她身上,另一端则被她攥在手里,上面还有新鲜的血迹。

  “再也不会有人出卖我们了,咱们继续走吧。”

  众人默不作声,显然已经明白了沈轩是内奸。

  五、真正的宝藏

  月理朵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到塔林多斯的,当她停下脚步时,人已经站在茫茫的雪原中央了。

  “这里就是埋宝藏的地方?”见她停步,奶娘好奇地问。

  “是啊。”月理朵点点头,“塔林多斯,传说我们部落的先祖就是在这里诞生的。”

  突然,她话题一转,改问道:“奶娘,我的耳坠是不是你拿走的?”

  众人一愣,都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奶娘却慢慢地笑了:“你发现了?”

  “为什么?”月理朵悲痛地问。虽然这么多线索都一一指向奶娘——她对沈轩不遗余力地诋毁、她对宝藏异乎寻常的关心、她夜半悄悄解下她耳坠子的行为,还有,贡拉部落是她的娘家,如果不是有人通风报信,一向居无定所的贡拉部落怎么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知道罕乌达篡位的事?

  “为什么?因为三年前,我的丈夫和儿子为了你们一家都被汉人杀死了!我辛苦一生,还剩什么?”奶娘的眼睛里射出浓浓的恨意。

  “可是我当你是亲娘一样地看待……”

  “够了!罕乌达大汗说了。只要带他找到宝藏,他便会给我上万头牛羊,从今以后,我再也不用伺候别人!”

  族人这才醒悟过来,原来奶娘才是真正的内奸!

  月理朵苦笑道:“根本就没有什么宝藏……”

  奶娘瞪着血红的双眼对月理朵嘶吼:“少撒谎!我劝你还是乖乖交出宝藏!我早给大汗传过消息,他的人马马上就到,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仿佛是为了应和她的话,雪原上忽然小小地抖动起来。一个族人趴在地上听了一会儿,脸色大变:“不好,有大批人马往这边来了。”

  族人都被吓得发抖,月理朵却只是平静地说:“你知道为什么我要把你骗来这里吗?因为这里离塔南部落最近。”

  塔南部落的大汗,正是她父汗的生死之交。远方,叔父罕乌达的战旗已经依稀可见,月理朵的唇边却缓缓浮上笑意。因为她的身后,塔南部落的大军也已经赶到了。

  六、尾声

  从月理朵发现奶娘拿走那个耳坠子起,一切就都是一场戏。沈轩假装被月理朵“拉”下葬马坡,借助布绳找到落点,然后赶去塔南部落搬救兵,而月理朵则负责拖住奶娘,让罕乌达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那所谓的宝藏,其实是——“希望”。月理朵的先祖希望族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有继续奋斗下去的勇气,所以才捏造了这个宝藏出来。但没想到,贪念和欲望却枉送了这么多条性命。

  而经过这一劫,月理朵也终于看清了自己在沈轩心中的位置。

  “可以走了吗?”月理朵看着身边的男子。

  “可以。”沈轩低头亲了亲月理朵的发顶,笑着说,“你当真愿意抛弃公主的身份同我浪迹天涯?”

  月理朵抬起头,慢慢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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